如果没有同学聚会,回国之旅就仿佛少了点什么。老公的高中同学聚会,不知道为什么,说是都不带家属去,但因为我们远道而来,特准我这个家属跟着去凑热闹。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50个人一个班,高中毕业都十二年了,没想到他们能一次聚齐30多个人。我很好奇地请教负责组织的那位同学,怎么样才能召集到这么多同学。他说,也没什么,就是执著一点,有时候为了找一位同学,要打五六个电话。找到以后,还要多做说服工作。最后没来的同学,大部分是身在外地的,还有些特殊情况,两位做警察的同学,据说当天派去公交车上执行便衣反扒任务,还有一位女同学,丈夫不久前在外地出车祸去世,留下自己和不到一岁的孩子,自然没有心情来同学聚会了。
落座以后,同学们开始叙旧寒暄,我插不上嘴,只能微笑旁听。但旁听也是很有趣的,能发现一些有意思的细节。比如说,这一个班的同学,好像并没有发了大财的老板,也没有谁格外的官运亨通。再比如说,大部分都有了孩子,只有在外地工作的那几位,包括我们自己,还没有孩子。很多人都是大学毕业以后,就回到家乡工作,在同一个公司工作了八年甚至十年。其间,娶妻,生子,涨工资,买大一点的房子,喜欢开车就买一部小型家庭轿车。
看着他们热烈的场面,我有些出神,不禁想自己的高中同学都在哪里。我和我老公大学以前的成长环境,完全不一样。我出生在内地的小县城,从小就知道要想过好一点,只能往外考,去外面的世界试试机会。高考升学机会很少,考上大学的只是少数。落榜的同学中,县城的家里有些门路的,能直接安排进个机构就业。农村出来的同学,不甘心的继续复读,来年再考,没办法的就回家务农,或者出去打工。大学毕业以后,我回家的次数就很少了,跟同学基本失去了联系。老公生活在沿海的大城市,靠着港口、海上油田,同学好多都是几个大单位的子弟,考大学比我老家那边,不知道轻松多少倍。大学毕业以后,大部分同学都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父母工作的单位,安安稳稳地过起了日子。
什么是命运的安排,也许这就是吧。不同成长环境出来的人,不会有相同的人生态度。我习惯了从外面的世界找我想要的东西,从离开家乡上大学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不大可能回到那个小城过日子。大学里认识了我老公,毕业以后留在了他的家乡。但我知道,我从来就不敢保证我一定会坚守在那个安逸的城市一角。我属于生活的逃跑派,打倒一切平庸生活,这里没有我想要的生活,我没有耐心等待它成长和完善起来,我要逃到一个更有可能有我想要生活的地方。
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遇到我,可能本来我老公应该是跟他的同学一样的,找个家乡的女孩子,老老实实的守在家乡结婚生孩子过日子,但是他遇到了我,逃跑派的那种不安分的强大引力蛊惑了他,不知不觉被我带跑了。跑啊跑,转了一大圈,我们移民跑到了多伦多,不料却在这个冰雪之都新天地过上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日子,每日上班下班,洗衣做饭。平庸得不能再平庸。业余呢,正如亦舒小说中这样描述过加拿大人:彼邦之人酷爱钓鱼种花划船,如今这三样消遣,我竟然都是个中好手。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从前我把这些事情统统归为退休人士的专属。可见人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记得大学刚毕业的时候,遇到老公一个高中同学,农业大学园林专业毕业以后,去到了区园林局工作。当时很惊讶,天天跟花花草草打交道,退休气氛那么浓,这么闷的工作怎么受得了!?现在想想,有点哑然失笑的感觉,好在当时并没那么无礼地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位同学如今仍在园林局工作,干得挺不错的,这几年新区建设发展很快,正是他们大展拳脚的时机。现在的我,可以由衷地跟他说,你选择了一个很好的事业领域。
人就是这么奇怪,跑了一大圈,发现人生就那么些花样,不管路上经历多么千奇百怪,最终的目标也不过是多点时间躺在沙滩上晒晒太阳,睡睡觉。大学同宿舍的死党去年刚怀孕的时候,在email里面酸酸地说:“有些喜悦,但也有些担忧,仍未在同辈中出类拔萃,如今又去生孩子,岂不是多了个快速滑向平庸深渊的借口?”如今的她,对着自己的杰作——美丽可爱的女儿,早忘了自己当初的担忧了。呵,平庸就平庸吧,So what?
回国小记(1)平淡是真
两年多没有回家了。大哥大嫂去年夏天喜得贵子,爸爸妈妈终于抱上了孙子,我也升级做了姑姑。不知为什么,那天的飞机格外的颠簸,乘务长不停地广播让乘客坐回座位,系好安全带。我心中倒也不惊慌,因为我知道母亲早已为我在观音菩萨和地藏菩萨像前求了平安和庇佑。
家里人没有到机场来接我们,是我叫他们不要来的。路途遥远,他们不舍得坐出租车,不知道要折腾几个小时才可以从浦东赶到虹桥机场。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远远就望见一个背影,很象父亲。我拉开窗户大声唤他,他一心望着大路的另一个方向,没有听到,直到我下车跑到他身边,再喊一声,父亲才回过头来。他没想到我们的车子会从这个方向开过来。
两年不见,父母亲样貌变化不大,还是一如从前的清瘦,头发比以前略见花白,好在气色精神都不错。小侄子生得眉清目秀,白白胖胖,聪明伶俐,非常招人喜爱。嫂嫂人仔细,把孩子带得细皮嫩肉,干净整洁。父母亲对这个孙儿爱不释手,对着这个小毛头,笑逐颜开。想想也是,上一次他们照顾伺候小婴儿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有时下午父亲就坐在被窝里,抱着小毛头,笑眯眯地看着小毛头在身上熟睡,轻易也不肯挪动,生怕吵了孙子的美梦。
和家里人在一起体会的上海,不是那个繁华炫目的上海,是实实在在过平常日子的上海。哥嫂三年前买的一套房子,从30多万涨了一倍多,现在挂牌马上可以卖到70万以上。不过,房价涨了,也就是已经买了房子的心里踏实些,只有这么一套房子,真卖了还得找住的地方。日常开销,上海也比其他地方贵些。同样的馒头,家乡卖3毛钱一个,这里是两块钱三个。大哥收入尚可,但养家的负担依然不轻。日子仍要节俭点过。饭馆是很少光顾的,母亲负责每天采买新鲜的材料,父亲下厨,有荤有素,有饭有汤,营养口味都不错。只是上海的冬天阴冷难耐,洗菜烧菜挺辛苦的。出租车只在非常必要的时候才用,比如嫂子去医院检查身体,母亲不小心磕破头皮送医院。平时买菜都在附近的菜场,稍远一点的大卖场超市都有免费班车接送,再远一点的市中心地段,再坐公共汽车去。2块钱的空调车,母亲不爱坐,坐上去嫌空气不流通,晕车比较厉害,宁可等1块钱的普通车,有时人多就没有座位了。
难得有机会守在家里人身边,这些天我都乖乖的按照父母亲的生活方式生活,也就是一种非常简单的生活。早起早睡,三餐定时,除了去见几个老同学老同事,哪里也不乱跑,倒是陪着母亲把附近的菜场小店都转遍了。吃得香,睡得着,幸福也许就是这么简单吧。早上一照镜子,发现原先无比顽固的黑眼圈和浮肿居然都消褪了大半。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聊天,我跟父母亲说,让他们下次回老家抽空把护照都办好,今年夏天去多伦多看看我。父亲说,不急。你们在那边也辛苦,不要给你们添麻烦负担。什么时候等你生孩子,我们再去帮你一把才是真的。我说,我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呢,你们先过去看看。父亲说,没关系。我早就想开了,不可能每个子女都守在身边。我从前也跟你说过,不如相望于大海。你在外面不要过多记挂我们。我默然。父母对子女的牵挂,不可能是平淡的相望于大海的。就算表面上能做到这么豁达,也只是表面而已。父亲平时常去和几个退休老人一起打打麻将,自从我回来以后,他一次也没有去过。
再过两天,我又该启程回多伦多了,不管父亲怎么说,他们还是该去亲眼看看我在那边怎么生活。
家里人没有到机场来接我们,是我叫他们不要来的。路途遥远,他们不舍得坐出租车,不知道要折腾几个小时才可以从浦东赶到虹桥机场。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远远就望见一个背影,很象父亲。我拉开窗户大声唤他,他一心望着大路的另一个方向,没有听到,直到我下车跑到他身边,再喊一声,父亲才回过头来。他没想到我们的车子会从这个方向开过来。
两年不见,父母亲样貌变化不大,还是一如从前的清瘦,头发比以前略见花白,好在气色精神都不错。小侄子生得眉清目秀,白白胖胖,聪明伶俐,非常招人喜爱。嫂嫂人仔细,把孩子带得细皮嫩肉,干净整洁。父母亲对这个孙儿爱不释手,对着这个小毛头,笑逐颜开。想想也是,上一次他们照顾伺候小婴儿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有时下午父亲就坐在被窝里,抱着小毛头,笑眯眯地看着小毛头在身上熟睡,轻易也不肯挪动,生怕吵了孙子的美梦。
和家里人在一起体会的上海,不是那个繁华炫目的上海,是实实在在过平常日子的上海。哥嫂三年前买的一套房子,从30多万涨了一倍多,现在挂牌马上可以卖到70万以上。不过,房价涨了,也就是已经买了房子的心里踏实些,只有这么一套房子,真卖了还得找住的地方。日常开销,上海也比其他地方贵些。同样的馒头,家乡卖3毛钱一个,这里是两块钱三个。大哥收入尚可,但养家的负担依然不轻。日子仍要节俭点过。饭馆是很少光顾的,母亲负责每天采买新鲜的材料,父亲下厨,有荤有素,有饭有汤,营养口味都不错。只是上海的冬天阴冷难耐,洗菜烧菜挺辛苦的。出租车只在非常必要的时候才用,比如嫂子去医院检查身体,母亲不小心磕破头皮送医院。平时买菜都在附近的菜场,稍远一点的大卖场超市都有免费班车接送,再远一点的市中心地段,再坐公共汽车去。2块钱的空调车,母亲不爱坐,坐上去嫌空气不流通,晕车比较厉害,宁可等1块钱的普通车,有时人多就没有座位了。
难得有机会守在家里人身边,这些天我都乖乖的按照父母亲的生活方式生活,也就是一种非常简单的生活。早起早睡,三餐定时,除了去见几个老同学老同事,哪里也不乱跑,倒是陪着母亲把附近的菜场小店都转遍了。吃得香,睡得着,幸福也许就是这么简单吧。早上一照镜子,发现原先无比顽固的黑眼圈和浮肿居然都消褪了大半。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聊天,我跟父母亲说,让他们下次回老家抽空把护照都办好,今年夏天去多伦多看看我。父亲说,不急。你们在那边也辛苦,不要给你们添麻烦负担。什么时候等你生孩子,我们再去帮你一把才是真的。我说,我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呢,你们先过去看看。父亲说,没关系。我早就想开了,不可能每个子女都守在身边。我从前也跟你说过,不如相望于大海。你在外面不要过多记挂我们。我默然。父母对子女的牵挂,不可能是平淡的相望于大海的。就算表面上能做到这么豁达,也只是表面而已。父亲平时常去和几个退休老人一起打打麻将,自从我回来以后,他一次也没有去过。
再过两天,我又该启程回多伦多了,不管父亲怎么说,他们还是该去亲眼看看我在那边怎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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